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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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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章 第2章

第二章

蕭暨白冷冷丟下一句話,就拂袖離去了。

明薇呼吸一窒,喉嚨像是被厚厚的淤泥給堵住了。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,手指緊攥著還未來得及送出去的百福魚袋。

心口仿佛破了一個大洞,冷風嗖嗖地灌進來。

“娘子。”月桃聲音哽咽帶著哭腔,“您身子不好,不能再在這寒風裏凍著。”

心中埋怨侯爺,身為郎君,也太不知道憐惜人。娘子身子單薄,天未亮就起來為侯爺備早膳。奔波了一天,又在風雪裏等了幾個時辰。

還受到了驚嚇。

然,侯爺卻只責備,連一句關心的溫情話都沒有。

**

明薇坐在浴桶裏,熱騰騰的白色水霧,熏得眼睛也跟著浸染了水光。鼻尖的酸澀越來越重,明薇擡起雙手,捂住臉。身體下沈,整個人沒入水裏。

溫熱的水包裹著她,像是回到了母體裏。

腦子裏緊繃著的那根鉉——崩斷了!

滾燙的淚水再控制不住流了出來,滲進熱水裏,再分不出彼此。

直到肺腔裏的空氣耗盡,她才終於從水裏鉆了出來。大口大口地喘息著,那些沈重和壓抑也隨之遠去了。

“娘子,喝碗熱姜湯去去寒。”

嘩啦啦一陣水響,明薇從浴桶裏出來,取過架子上的衣裙穿好。

月桃進來,見到明薇紅腫的眼睛,先是一楞,隨後心微微發疼。但她沒有點破,只將溫度適中的姜湯遞給明薇。

拿過一旁的幹巾為仔細為明薇絞著濕發。

“娘子,侯爺來了。”

明薇端著姜湯的手一抖,褐色的湯汁沿著白色瓷碗灑出,落在青色的地磚上,宛若開出一朵朵深褐色的小花。

“他……”

心底驀地升騰起一股喜歡。須臾,又沈落到了谷底。

是了,今兒是十五,按照慣例,世家貴族成了婚的男子是要歇在正室屋裏的,以示規矩。而蕭暨白素來遵規守禮。

以前,每個月她都巴巴地盼著這一日。

如今只覺得諷刺極了。

仰頭一口將姜湯飲盡了,辛辣的味道嗆著喉嚨。

“咳咳……”明薇手撫著胸口,鞠著腰,咳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
月桃駭了一跳,忙小心地拍撫著明薇的後背。

“娘子,您慢些慢些喝。”

少頃,明薇終於止住了咳嗽,擡起頭,眼尾泛著嫣紅,明眸瀲灩水光盈盈,嬌喘微微。純凈聖潔又魅惑妖嬈。

即使與明薇常在一起,見慣了她的美色,月桃仍是被恍得失了神。

她不明白,娘子這般貌美,為何侯爺卻——

見明薇並沒有似以往那般,只聽到蕭暨白來了,就跟蜂蜜見了鮮花似的,飛得那叫一個快。

詫異問道:“娘子,侯爺在外面,您不出去嗎?”

“這裏暖和,我在這裏再待待。”

月桃想說,寢房裏有暖爐更暖和。張了張嘴,終是什麽都沒說。

迂久,浴房裏的熱氣都散盡了,不知哪吹來風,冷颼颼的。明薇打了個寒顫,跺了跺冰冷的腳。

“月桃,你去看看,他走了沒。”

月桃躡手躡腳地出去,轉過屏風,回頭對著明薇搖頭。

還沒走?!

明薇瞧了一眼窗外,夜已深沈,濃得像一團化不開的墨汁。院子裏廊檐下掛著的燈籠,發出微弱的螢光,在寒風裏搖曳。

像是頃刻就會熄滅了。

明薇從浴房出來,轉過屏風,一眼就看到了,正對著浴房坐落在案桌前看書的蕭暨白。

他換了一套月白色的袖袍,墨發被玉冠綰起。一手執著書卷,一手隨意地放在桌上。骨節分明的手指有規律地輕輕敲擊著桌面。

橘色的燭光灑在他身上,給他暈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。

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無雙!

那一刻明薇聽到了心裏花開的聲音,心臟不受控制地砰砰亂,仿佛下一瞬就要從胸腔裏蹦出來。

像是被蠱惑了一般,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……突然,“啪”地一聲,燭火炸出了一個火花,明薇猛地清醒過來。

立馬剎住了腳,羞惱地狠狠瞪了蕭暨白一眼,快速轉過身往內屋去了。

她才不要像以前那樣,見到他就很不矜持地貼上去,厚著臉皮胡攪蠻纏。直到他冷臉喝叱,她才撅著嘴不情不願地松手。

蕭暨白擡起眼,目光在明薇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凝了一瞬,又落回了書卷上。

夜色靜謐,落針可聞。

明薇靜靜躺在床榻裏側,腦子裏紛繁雜亂久久無法平靜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房間忽地暗了下來,腳步聲走近。昏暗中,一股強大的壓迫力籠下來,明薇飛快地閉上眼,全身緊繃。

敏銳地覺察到,那道清冷的目光,落在她身上,如有實質。

她雙手緊張地揪緊被褥,大氣都不敢喘一下。

寂靜地,他似乎輕笑了一下。

明薇滿心狐疑,正想要不要睜開眼看看。

那道目光移開了。床榻輕微搖晃了一下,外側凹下去,一縷淡淡的熟悉的松柏冷香飄過來,縈繞在鼻間。

明薇暗暗長籲出一口氣,隨即,她又懊惱。

她為什麽要緊張?她有什麽好怕的?而且,他笑什麽?

明薇又惱怒起來,氣鼓鼓地睜開眼,扭頭狠狠瞪向睡在外側的男人。

他闔著眼眸,濃密的睫毛很長,覆在眼瞼下方。高挺的鼻梁像是一座聳立的山峰,薄唇微抿。白日裏嚴絲合縫的領口,微微敞開,漏出漂亮優雅的鎖骨。

明薇心臟突地一跳,急急移開目光。

這才發現他們雖躺在一張床榻上,中間卻隔著寬大的距離,像是一條無法跨越的溝壑。

以往都是她裝作睡著了,不動聲色一點一點偷偷貼過去。他雖然冷著臉,卻也沒有將她推開。她以為,這三年,她慢慢捂熱了他的心,他心裏是有她的。

今日發生的事,毫不留情地撕開了遮在眼前的紗霧,露出可怖的嶙峋。

甚至一些她曾經聽到過的,那些她曾以為是捕風捉影的,關於他與明璃的那些過往……像泉水一般都咕嚕咕嚕全湧了上來。

明薇太陽穴一鼓一鼓的痛,像是有誰用裹了布的棒槌在那鼓膜上狠狠地敲擊。身上更是一會熱一會冷,前一瞬還是置身在火爐,下一刻就落入了萬丈冰窟。

她來不及思考已問出了口。

“郎君昨日徹夜未歸,是與長姐在一起嗎?”

蕭暨白倏地睜開眼,微微上挑的鳳眸,迸射出淩厲攝人的光芒。像是寒冬臘月裏,當頭澆下的一盆冰水。

明薇僵住了。

“這不是你該問的!”

蕭暨白冷著臉坐起來,隨手扯下一件外衫披在身上,下了床榻,大步往帳外走。

片刻後,有人小跑著進來,明薇艱難地撐起身子,看過去。

是他,回來了嗎?

“我剛看到侯爺冷著臉出……娘子!您臉色怎這般差?可是生病了?”月桃坐在床邊,伸手探上明薇的額頭。

“娘子,您在發熱。奴婢這就去喚府醫來。”說著,月桃就要往外跑。

“不要去,我不要喝藥。”只一想到那黑乎乎苦哈哈的藥,明薇就從心底裏拒絕。

“可是……”月桃急得不行。

“我就是頭有點痛,睡一覺就好了。”

月桃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:“那奴婢再去煮些姜茶。”

“嗯。”

**

都說,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。

這日,天放晴了。

慘白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子投射進來,照在身上,沒有一絲暖意。

融化的雪水從廊檐屋角流下,滴答滴答,仿佛一線線流動的水柱,將屋檐與地面連接。又在濕軟的泥土裏,聚成一條條深深淺淺的小水溝。

“娘子,頭還痛麽?要不,奴婢去喚府醫來給娘子瞧瞧。”月桃實在是不放心。

明薇放下碗筷,接過月桃遞過來的帕巾,擦了擦嘴。

“不痛了,都好了。月桃的姜茶很管用。”

月桃細細瞧了瞧:“娘子的臉色還是蒼白,不過精神氣比前幾日好多了。待會兒,奴婢再去熬幾碗,娘子身子骨弱,得多喝點。”

明薇苦著臉:“啊?還喝啊?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說完,明薇就自顧自地笑了。

“娘子,您終於笑了。”

明薇臉上的笑慢慢收斂,生一場病讓她想通了很多。

她以前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一個美好的泡沫裏,現在泡沫碎了,她也該醒了。

屋外,一道大大咧咧的聲音響起:“侄媳婦,二嬸來看你了。”話音未落,林氏已挑開門簾風風火火進來。

“哎喲,這都日上三竿了,侄媳婦才起來啊?”

林氏熟門熟路地拉了把椅子坐下:“哎喲,還是現在的媳婦好啊。幾日都不去給婆母請安。想當初啊,我剛嫁過來時,可是日日卯時便起來侍奉婆母。從不敢有絲毫怠慢。”

月桃忍不住為明薇辯解:“我家娘子生病了。”

“生病?我看是耍脾氣吧。聽說前日,侯爺被氣得半夜出了你的院子。我說侄媳婦啊。這男人都喜歡知書達禮的。二嬸知你是在鄉下長大的,不通禮數。但你已嫁入侯府,身份可就不一樣了。”

明薇當沒聽見只,淺淺笑問:“二嬸還有事嗎?”

林氏頓住,感覺自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。暗暗咬牙,這丫頭定是在心裏哭呢。表面還裝得這麽若無其事。

整個侯府誰人不知。明薇是愛慘了蕭暨白,費心機心嫁過來。聽到說蕭暨白喜歡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,就一言一行都學著。

也不想想,她一個粗魯的鄉下丫頭,就算插上雞毛也變不了鳳凰。

林氏在心裏嗤笑,面上卻親切熱絡。

“自然是有好事,大嫂喚你去梨院一趟。”林氏親昵地拍拍明薇的手,笑得一臉神秘,“成事了,可別忘了二嬸啊,這事二嬸可是幫了大忙的。”

**

梨院,膳房。

金絲檀木香案上,青花纏枝香爐輕煙裊裊,回旋著攀升,轉瞬又消散在了空氣裏。

房間中央擺著一個如意圓桌,薛氏端坐在上座。明薇則站立在旁側,一手托著碟盤,一手拿著筷子,時不時彎身為薛氏布菜。

薛氏放下手裏的筷子,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漱口,又拿起幹凈的帕巾,擦了擦嘴。這才擡眼瞟向明薇。

“坐下吃吧,別站著了。”

明薇低眉順目:“是。”側身坐在圓墩方凳上,儀態姿勢規則得無可挑剔。

薛氏滿意地頜首,目光從明薇昳麗的小臉上滑下,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,眉毛不悅地皺起。

“暨白是朝廷重臣,深受陛下器重。”

明薇心中一緊,知道薛氏是要重提納人的事。心中琢磨著要怎麽回話,才能既不委屈自己,又不惹得薛氏大怒。

薛氏端起茶盞,飲了一口茶。

“照理說,我們這等家族,不說妻妾成群,至少也得有幾個房中人。”

明薇垂眸看著桌布上暗色的繡紋,不接話。

房間安靜下來,空氣在逐漸凝固。

半響後,薛氏終耐不住開口,語氣頗有些氣惱。

“我倒是不知道,你模樣看著乖巧聽話,竟也是個善妒的。”長嘆了一口氣,“也罷,侯爺愛重你,不願納人。只要你能在半年內懷上蕭家的孫子。我也就不做那惡婆婆了。”

明薇耳邊一陣嗡鳴。

他不納人,是因為愛重她嗎?

聽到後面的話,更是羞得面上滾燙,一雙眼睛不知要落在哪裏。隨即又惶惶不安起來。

孩子,她也想要個孩子,可是——

薛氏拿出一個青色瓷瓶塞到明薇手裏,手心微涼的觸覺讓明薇一楞。

“你將這藥放入菜湯裏,你與暨白都用些,保管啊,明年你就能生個大胖小子。這可是我從神醫那求得的,於身體有益無害。”

明薇瞳孔震動!腦袋裏有什麽炸開了,一片空白。手心握著的瓷瓶一下子變得滾燙得灼手。

面紅耳赤結結巴巴語無倫次:“不……我……沒……”

“今日暨白沐休,他院裏的廚娘正巧今兒生病了,暨白的膳食就你來備吧。”

“婆母,我不能……”

茶盞被重重磕在桌上,薛氏沈下臉。

“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事了,矯情什麽?”當初若不是……她安定侯府何必娶一個名聲不好,還是在鄉下長大的媳婦?

想到這事,薛氏就對明薇喜歡不起來。

明薇臉上紅暈褪盡,身子晃了幾晃,胸口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壓著,手指蜷起緊緊攥著衣角,紅著眼圈無力地辯解。

“我沒有……”

門外響起腳步聲,門簾被掀開,透過壁影隱約可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闊步進來。

明薇慌亂地將瓷瓶攏到袖子裏,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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